北漂之路太现实看透了生活的真面目

日期:2024-04-03 09:56办理微信:JJCC6611

刚去北京的时候,是16年的元宵节左右。
 
那时候虽然只是个大专毕业,但是气性大,爱吵架,毫无意外的得罪了家里老大,随后就被赶出家门。当然,脸能丢,钱不能不要,死皮白赖地指天发誓,拿了一千,从此走上了北漂了的生涯。
 
0 1
 
我做了充足的打算,结合电视剧的想象还有微博里大家的抱怨。我应该会被领导骂,会有加不完班的,还会有挤兑的同事,可是在我极其不要脸的硬撑下,终究会把这些小问题扛过去。紧接着我会得到上司的肯定,美人同事的青睐,最好还是个豪门贵族,因为电视剧里总要这么演才会充满戏剧的张力。
 
而我,作为自己生活里的主角,自然要有这样纠结的桥段,这也是当年网络上人人都有的梦想,我继承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究极衣钵。
 
于是,我买了最硬的坐票,用了我爸当年打工时的箱包,乘上了最慢的火车。
 
遥远的路途会放大无知的猜想,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终于会让我感到不安的明天。而一延再延的车程,几度让我的屁股先于我的情绪崩溃。
 
毕竟是将近一天一夜的行程。兴奋的不是到达目的地的喜悦,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得救后庆幸。
 
那时候下车我惊异于北京站的庞大,浩瀚的人海里,我被动地挪着脚步,低头就能紧贴着的前人后背,抬头便是无边的天花板。之所以觉得无边,是觉得那时的漫长,令我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点记不清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如果不是手机电量焦急了我的情绪,我觉得我可能在那天的人海里迷途,从而直接搭上回家的列车。
 
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宁愿永远不要再去北京,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一线的都市里,是怎样的炼钢厂,而像我这样的三无人员(无学历,无技术,无背景),永远只能做一个自慰的泥土——保持幻想,埋头苦干。
 
出了站,偶遇到了温暖。
 
湖南大厦,四个大字,在二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即便我只是一个湖北人,但挨着的省份,又同一个湖字,还是让我抓到了家乡的熟悉点。但是我无法过久的怀念,自从出了站,手机就一直亮着红灯,好在我找到了红马甲,在他们的指点下,买了69的小米充电宝。
 
如果当时不是没电,我做不了这么奢侈的事。当然,既然做都做了,我就要充分的发挥这69块钱的作用,比如,我问了在哪坐公交,又在哪儿买地铁票,即使他只是随意的指了一下隔壁,但是我心里也还是充满了感激。
 
假如没有那根手指头,内向如我,可能在这满当的人流里永远迷路,并且还永远张不了嘴问人。
 
现在写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当时都不能被称作内向,应该是自卑。
 
自卑在于这庞大的湖南大厦,也不过是百幢高楼里不怎么起眼的一座;也自卑于要寻找的熟悉,却连湖北两个字都看不到;更自卑的是,这么多人里,我是那么的不起眼。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如同小河里的水滴涌入了汪洋的大海,你知道你不来自这里,可终究要变为带着盐份的它们,所以渺小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属于自己,而无力改变成为他们的事实,只有跟着他们,我才能活下去。
 
想必这就是随波逐流吧,或者,也可以被叫做孤独。一个没有任何熟人的城市,就连找的客栈,都是通过贴吧找的青旅。
 
只能充半小时的充电宝,完成了接力向老板打电话的使命。
 
“大钟寺地铁站A出口往北大概几百米,见着街边卖驴肉火烧的店,旁边有条小路,沿着这路往前走看到红房子,再给我打电话。”老板的话语,犹如电视里的特工接头,七拐八拐的指示路线,激发了我为剩不多的探险欲望。
 
所以,即便老板带我到达这个破旧的客栈时候,我依然保持着高度兴奋。
 
首先,我给远在天边的女友发了信息,说客栈里有一只超大的波斯猫,一点都不怕人,并且极其不要脸,不给火腿肠坚决不停止喵喵叫。
 
她当然比我还兴奋,一直吵着要视频,当视频接通,我这边的环境缩小在屏幕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该瞒着她了。
 
仅能通一人的狭窄走廊,掉渣的铁梯,用铺地板的胶质地皮围撑起来的室外单人浴室,就连那个花洒,都是从室内延长了水管,钻了个洞伸进去,这让我在外面不小心湿了鞋。然后忽然走出一个出浴的女生,蹭过了挡路的我,撞上了正在门外煮饭的二房东,她走进门的时候,我才明白,面前这一楼是男女混住的。
 
接着,留着长辫的潇洒大房东给我做完了登记,收了我为期一月的三百房租和一百押金。
 
在去北京之前,我就知道这样的价格是极为亲民的。但即便如此,我的兜里也只剩下三百多一点的现金,单凭这一点钱,我就一定要在一个月内找到工作,否则,我将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背面有个临时搭建的三层小楼,如果没去过工地的话,应该看不出那是蓝皮工地房。三楼最里面的六人间,是我的临时宿舍,我进去的时候,还有两人正在睡觉。
 
大房东开了灯,指着正前方的一个床板说道:“你就住这个上铺,行李放边上,要买东西的话,出去沿着刚才驴肉火烧的那条街,那里有个便民超市,在那儿买被子,记得多买两床,夜里冷,这儿可没暖气。”
 
看着已经亮起的灯光都照不到的下铺,我就知道暖气对于这里来说,的确太过奢侈。
 
老板给的建议是买三床被子,晚上睡觉不要脱衣服,穿着袜子睡,毕竟二月的北京,北风依旧是一条快乐的野狗,你越理他,它叫的越欢乐。
 
但是,我还是只买了两床被子。
 
没什么原因,我抗冻,想当年在东北上学的时候,我可是能光着膀子在零下十八度洗冷水,并且还敢带着同学们打水仗。
 
当然,没钱自始至终都是贯穿从前和现在的主要原因。
 
一床被子20块,还是黑心棉,我省下来吃北京方便面,增加我的存活几率,难道不是最合理的安排吗?我穷且精明着呢——如果不是包子一个卖一块五,肉馅要两块,大小还跟小笼包差不多的话,我觉得我每日开一次荤,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当时我就决定了,为了庆祝我以后每天只能吃方便面的磨砺岁月,我决定去吃最后一顿黄焖鸡。
 
活在当下,快乐每一天,是我在大学每一个借我钱的老铁都知道的人生目标。只是,鸡的身体可以带来多大的欢愉,那么北风就会带来多大的报复。
 
千算万算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宿舍没暖气就算了,竟然还能漏风!
 
而且更倒霉的是,漏风的仅仅只有我那面墙!怪不得这等正风正水的上等宝座,能一直空到今天。以此往下推出下一个场景,谁能想象,那天夜里我闷在被子里玩手机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活着的体温?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出被子换气也只不过是为了吸一口如刀割般的北风。
 
时至那一日我才明白,“喝”和“西北风”,组在一起,能够产生切实的清甜!
 
或许你看到这里会问,为什么不换一头,至少保证可以不被吹脑袋。
 
其实,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当我坐起来,看着那边的兄弟脚都不洗,直接脱了鞋就包起被子睡着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放弃最后的尊严,脑袋对脚——这太不吉利了!我还梦想着能住这楼外的平层小红房单间呢!
 
那里有空调,有独立的卫生间,有两人宽的大床,满足了我那时候所能幻想的美好。
 
当然,房租是我身上所有钱的五倍,足足需要1500,还需要押一付三!
 
六千块。
 
我与它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十米,但我知道,走过去,至少隔着半年的时间。
 
北方的暖气,舒适的大床,带单独卫生间的房间,这是我心目中至少的尊严,也是那时候的梦想。那时候我不知道梦想的意义,可我明白,幻想一旦放飞,便刹不住起飞的滚轮,由着呼啸的北风所带来了的苦难,我不自禁的想着老天将会降给我怎样的大任?
 
历史如此相像,由此我想起了马云当年的面试被拒,数学不及格,高考多次落榜,我发现我跟他之间,除了我不会英语,其余的还真差不多!
 
纵然老天不让我管上千亿的资产,我也会满足于几个亿小富即安的。
 
反正是做梦嘛,谁嫌自己吹的牛逼大?
 
卖火柴的小姑娘想要在凛冬里卖出去火柴,于是划燃了火柴,她在烛光里看见了温暖,我却看到了我无际的幻想。
 
所以,小姑娘在火柴燃尽的时候死去。
 
我在北风的肆虐里闹了肚子。
 
0 2
 
也是在这一刻,我认识到了我和老天之间的联系。他跟我真的不熟,让我来这人世间,顶多就算个充数的吧。所以我只要豪言壮语吹牛逼,他立马会让我看见我本应该的位置。
 
因为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在北京,公共厕所晚上竟然是锁门的!至少我这破地方的厕所是锁门的!天知道我那在铁栅栏的锁前陷入了怎样的崩溃,如果不是最后还残存了一丝理智,我还会傻逼一样的冲里喊,“开开门,憋不住了!”
 
恰巧经过的巡逻民警,打消了我在马路边的花坛里就地解决的冲动。张扬的灯光,就像上帝挥舞的长鞭,夹杂着北风的萧萧瑟瑟,送了我肚子最后一程。我觉得应该有首BGM,至少我真的感觉到了他的嘲笑。
 
但我怎么可能在警察面前承认我拉在裤子里的事实?
 
坚决不!
 
于是我抬起了头颅,缩紧了肚皮,撅起屁股,极力挺直腰杆,想在他们面前光荣的离开。但是看戏的上帝,应该是觉着看戏就要看全套,所以第二波绞痛立马再次攻占了我的尊严。好在我也不是吃素的,在危难存亡之际,终于记起了网瘾少年的归宿,奔向了网吧。
 
记得,白天我是和老板照过面的,吧台正对进门口,左手边往里拐弯是洗手间,那么当我和他再次照面的时候,我应该收起屁股,带着优柔和不爽,举着手机,仿佛是寻找朋友一般,直奔洗手间.....许是见我太过可怜了,又许是上帝见我演戏的样子太过搞笑,竟然没有给我多余加戏,让我顺利完成了计划。当然,代价很大,我损失了一条内裤以及一条保暖裤.......
 
多难兴邦,多灾兴我,吃亏是福,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现实要这样玩弄我呢?
 
大概是上帝听多了豪言壮语,厌烦了无知的孩子,随意给了点教训,他最清楚,穷人最在乎所谓的尊严,因为这是穷人最后的遮羞布。他们没有华装丽服装点自己,也没有豪车名表体面自己,连一日三餐都要用尽力气,唯一能给自己安慰的,就是可以在浪潮里淹没自己,让自己和他人并无二异。
 
尤其是我,在泥潭里挣扎的时候,总能找到许多安慰自己的法子。
 
之于和解,不过是自己放自己一马,然后对着镜子笑一笑。
 
可是房间没有镜子,我也没有办法对着自己窘迫装模作样。最后的三百块,必备一张20的交通卡,去一趟人才市场,就要四五块,来回就是十块钱,三十分之一。
 
有时候我还是觉着自己有些放纵,所以留下了经常这样的窘境,只能按照金钱来做最好的规划。除去交通费再加上饭钱,我最多只有十天的时间。
 
到了雍和宫,街对面有个人才市场,遍地都是房地产招聘。
 
看着他们的标语,我每次都会陷入深深的怀疑,是否他们招人和推销都是一个套路。对着客户说稳定升值,那怕那房子海南,在广西,在全国各地,可是我明明在北京,为什么会卖全国各地的房子?于是遍地的房地产商招人都是标榜着自己公司月薪超过几万不是问题,五险一金更是基本门槛,如果我是一个骄傲自满的人,肯定很容易被他们的称赞晃晕了自己。
 
“小兄弟,一个人来北京找工作啊,够独立的啊,来我公司试试,我们公司肯定适合你这种喜欢挑战的人!”
 
“小伙子,想不想月薪过万?在我这里,你随便卖套房子,你月薪就能过万,你就信我,咱们公司的楼盘,绝对好卖!”这人说到这里,还会转头问他的女同事,“你去年卖了几套?”答曰,“二十多套”之后,又对着她撑起大拇指向我说到,“看见没,二十多套就是二十多万,咱这就只差一个人了,你只要答应了,咱马上上车收工!”
 
我虽然不聪明,但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老实’是农民后代骨子里的基因,恰好我就有这种基因。
 
“喂喂喂,小伙儿,看你面相挺老实的啊,”一个医生打扮的人拉住了我。
 
“呃......你这干嘛的?”
 
“医疗销售,只要你能吃得起苦,不说你月薪几万,至少能让你过得体面。”
 
我听这话还算实诚,于是就停了下来。
 
“咱这主要是推销APP,还有我们公司的医疗器械,前提是你不能当逃兵,至少做好睡三个月地铺的准备,因为我们加起班来是很疯狂的,如果你不是看起来还算能吃苦,我是不会跟你搭这个话茬的。”这老大妈说话像我妈,有点强势,但说话还算实诚,跟那些人比,还算不错。
 
所以当然要被我拒绝!我大老远从湖北跑到北京,为的就是远离我妈,怎么可能还跟着她那种人,我又不是自虐狂!不过话说回来,她说的话还是有吸引力的。
 
农村人相信有付出就有收获,听着她说要打三个月地铺的这种苦,比起那些穿着西装的年轻仔张嘴就是月薪几万的,还算靠谱一点。如果她说话不跟我妈一个调子,我还真有可能跟她走了。
 
又是失望的一天。
 
0 3
 
出地铁的时候,记着那里还有人打着招牌寻找失踪的孩子,围观的人有的说她是骗子,骗同情,也有的说她可怜,象征性的丢了一两块。我觉着我跟她差不多,都是在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安稳。然后我又去地铁口看了看她,她还在那儿,举着牌子,在寒风中不曾晃动半步,只是我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以安慰,只能多看一眼,表示着我的支持。
 
致敬的时候,又望见了街对面的雍和宫。
 
依稀记得那是北京最大的香庙,我觉得我应该拜一拜,到一个地方,就得求个神灵保佑,不然上帝那个怂球老折腾我,他应该被东方的大神们治一治,好歹我也是炎黄子孙,不能总受上帝的折磨。
 
第一次去寻求庇护的时候,是被门票给挡了回来。在我老家,没听说过去寺庙上香还得交钱。活人进了死人的地界,那是给他面子,找他求事才要交钱!我就去看一看,干嘛要交钱?有我这种想法的,肯定不多,那么照这样说,我也算一个刻薄的人才,所以我就去了邻街的国子监。
 
说实话,去国子监是个意外。完全是因为我先看到了那里有条“成贤街”。想当年,我也曾主持过学校的黑板报,拿过学校里的作文奖,怎么说也能跟“成贤”二字搭着边,一想到此,便总觉着冥冥之中有着不少天意。
 
于是那里充满了天意的传话人,若不是“先生”和警察共存,我还真有可能交钱算一卦。尤其是我路过一个装修颇有古韵的老店时,那老头儿眼神里的精光能透过眼镜和门窗射穿我的心灵。
 
那种灵魂上的撞击,如同是芥末直接灌到了舌根,瞬间让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只记着他的模样;更像是抹黑房间里寻找手机,突然有一个人拿着激光怼到了眼巴前,带着惊恐然后又立马转入窃喜!
 
“罢了,罢了,”我在心中摇了摇头,“任你多高的高人,我羞涩的囊中是我们之间不能跨越的鸿沟。”
 
唉,想必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算命的都是骗子,小心上当!”
 
边上警察的喇叭又在重复着,这更加坚定了我要离开的决心。
 
“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我在这街面上走一走,沾点贤人的气息就够了。”
 
接着我就真的成了闲人,看看街边的冰糖葫芦,太贵,不买;瞅瞅拍照的情侣,太甜蜜,杀狗;随意溜达着又到了一个景点面前,一看还要交钱,我立马扭头离开了。
 
超过三块钱的东西,我的心理都要好好争夺一番,更何况是两位数的东西!甭管1后面跟着什么数字,都是我爱不起的样子。
 
回了宿舍,在床上依然睡不着,等着熬到了身体受不了,然后在凌晨四五点里眯一会儿,接着到了八点半,继续进城找工作。
 
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人才市场,记忆里好像是在西直门那边,由于比较远,我决定吃个早餐。这决心其实在夜里我就纠结了好久,我充分思考了我这个大肚皮要几个门口包子能填满,经过了一系列论证,觉着好像买一个实在太跌份,我怕人家懒得做我生意,所以......那就允许自己吃两个吧!
 
真好!终于给了自己一个不尴尬的理由!可惜,我这个农村乡巴佬低估了勤奋的帝都人民,冬日不过早上八点半,竟然所有的包子铺都开始收摊了!!!我必须要打三个感叹号,才能表达我当时的震惊!看着他们疾步赶路的样子,我内心充满了愧疚。
 
又没人家有钱,又没人家有本事,但慵懒程度远远超过人家一大截,我不穷,该谁穷!
 
哪还有脸吃什么早饭?只盼望着能够跟上别人的步伐。到了地铁,见识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北京早高峰。
 
那是怎样的认知呢,应该这样打比方,还是一个水滴,这一次它没有涌入大海,而是被倒入了翻滚的开水里,那些翻滚着破裂的水泡,就是被挡在车门外的崩溃,我就是那样的水滴,震惊、惊异、无知的窃喜,同时也害怕自己于今后的某一日,在这里被蒸发。
 
我想象过人挤人,但我没想过人会被挤到贴骨的状态,每每想到这些,我总是会心疼那些上班的姑娘,中国男人们都糙惯了,新时代的女性还要忍受这样的折磨,这令我这个大男子主义有些怜惜。
 
不过偶尔怀里被挤着一个姑娘,我还是很开心的,虽然这么想很猥琐,但是真香定律无时不在。
 
可是在我怀里的女孩就没那么好运了,我长得一点都不帅,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不起生理反应,然后祈祷她早餐吃得少一点,万一吐了,她受罪,我也受罪。
 
让她和我道歉吧,好像事情是因我而起,不道歉吧,我心理也过意不去,丑人也不是在家就能养活自己的呀。
 
拥堵的车厢掺杂着各种味道,无论香与臭,混杂在同一个空间便都是折磨。一旦人类成了数字,所有人即归于平等,于是大家的愿望都是早点下车,禁锢会让自由变得极其可贵,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迷茫出现的时候,往往陪伴的是挫折,在挫折之前,是意料之外的失败。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到了人才市场门口,才知道人家今天不开门。
 
可能因为是没有招聘会,也可能是这个场馆早就封了。于至此处,失望之后,我才明白信息是多么重要,一句不开门,我需要赶路几个小时,揪心这么久才能知道。
 
不过后来好了,今日的高德地图,一般会附上这样的信息。当然,信息的差别化,也是赚钱的手段,如今很多公司都以此赚钱,它们被统称为“智商税”,或者叫做“割韭菜”。
 
我这样的人,在互联网里,面对着繁杂交织的信息,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大概也是在那个春冬交际的时候,埋下了凡是要较真的毛病。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这算好或坏。
 
0 4
 
回去的地铁相对舒适一点,能站在安静的角落,仰望着指示灯一闪一灭。每日出来一次,我都要做精细的打算,再像今日这样的跑空,我的钱财承受不起,在有限的钱包里,我剩下的机会不多,于是后来,我只能每次都去雍和宫那边的人才市场,至少那边是确定的,即便都是房地产,也至少保留着面试机会的可能,那便代表着能够活下去。
 
后来的面试很艰难。主要是吹牛皮的公司我看不上,低调的公司看不上我,也许是因为我这样的人员,最多只能被包装成土特产,无法成为有内涵的高端人士。纠结和摇摆的愁容一旦出现在脸上的时候,骗子就来了。
 
或许不应该称他为骗子,也不应该叫他是传销。到今日,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叫他什么,姑且就称为一个安利先生。
 
“安利”,在电视里面听到最多的是纽崔莱,还有各种保健品。可是在网上,他们被网友们统称为传销,那时候我心中郁闷,却从来不失冒险精神和好奇心。反正暂时也找不到工作,不如就听听他讲些什么,我又不信,在北京,在这雍和宫门口,他还能给我关起来不成?
 
初次相见,他显得温文尔雅,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当时觉着他很不错,总是在称赞我云云。现在想想,他应该是费劲心思在想怎么夸我。
 
比如,他肯定我的胆量,并且表现着极为真诚的震惊,然后又说我看起来很有活力,充满朝气,跟着他干,一定能够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他还说,只要能在北京这个地方熬两年,无论你做什么,月薪一定会过万,但是现在,你得一步一步做起,跟着我去每一个家庭做家访。
 
我问家访什么?
 
安利先生拿出手机上的照片,一张张的翻给我看着,“这是张阿姨家里,我们一起做了很多菜,她的厨艺很不错,连我们湖北菜都能做,你看,每一次家访,大家都是很开心的。”
 
确实,翻阅过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柔的笑,我很羡慕。
 
“还有这张,这是我们这个团队一起过生日,各种水果和蛋糕。”安利先生的语速不紧不慢,语调轻柔,每一分言语都透露着与网上不一样的真实。
 
我有些动摇了。来北京之前,我预想过糟糕的情况,当然也幻想过美好的公司环境。同事们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公司不错,偶尔有一些聚会,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吃着各类的下午茶,然后在笑容过后,重新投入奋斗里。安利先生的描述,与我想象的十分接近。如果他不是安利公司,我可能立马就跟他走了。
 
他看出了我的迟疑,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以为我会喜欢这样的操作,然而我从小就讨厌别人对我这样。安利先生说很开心认识我,告诉我一个人终究是要回到集体里的,只有在集体里贡献个人的力量,才能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获得一个栖息之地,他说的没错。我对他稍有的不悦,又消散了一点,安立先生看话说得差不多了,提出要加微信,当我拿出手机时他所说的那番话,才让我真正动了心。
 
“锤子手机,很有品味嘛,我也看过老罗的发布会,充满理想主义。”
 
“真的?”我放下了所有警惕,很是意外,你要知道当初的锤子手机,光名字就被人诟病了多少,能得到一个惊喜的表情,对于拥有者,就仿佛找到知音一般。
 
安利先生又仔细端详了几眼,但是没有申请“借机”看看,我对他的这个细节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到时候,拿你的手机拍张照,对了,我们下周在国家大剧院有场颁奖活动,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你参加。”安利先生注视着我的眼睛,彼时的我早已被知己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不再做思考,满口答应了下来。
 
蓝天在白云的后面,云朵拉扯着广袤的蓝天,久违的太阳让我看见了这一切,顺便送来凉风告知我这也许就是真实。我期待和安利先生的再次见面,恰似北风送离了白云,我伸手挡住太阳,让指缝的阳光温暖了眼睛,没有人能直视太阳,不是吗?
 
本不应相识的还有宿舍的程序员先生,他是一个好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好像也一直没有问过,如他也不问我。当他知道我要去安利试一试的时候,他说:“安利是直销,卖保健品的,我家里人还经常吃着,能从这里开始也算不错。”
 
我开心的点点头,然后他便叫我一起去吃个饭,我说我没钱,他说:“没事,反正这段时间可能要出差了,就当临别的时候请你吃个饭吧。”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聊了些什么,甚至于连他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穿着蓝色的棉袄,模样有些清瘦,带着边框眼镜,坐在街边的小餐馆里,他背对着街道,我坐在他的对面,一人一碗黄焖鸡,他的辣一些,我的轻淡一点。我看着门外的黑色,面前砂锅里冒出的热气,氤氲了他的面庞,连带着我的前方。
 
大概是谈了梦想吧,也说了一些打算,他那时候工资四千,告诉我北京的公交很便宜,一块或者一块五,不堵车的话,路程仅需四十分钟。
 
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因为即便说了,也不过是我随口说的,那时候家里出了问题,我希望能够通过我的努力,给家庭带来一些好的变化,我无意诉苦,所以搪塞的语言便都忘了。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已不再会说假话,哪怕连敷衍都不会了。
 
或许,谎话从来刻不进回忆,好比真言总是张不开嘴。
 
回去的时候,我们应该彼此互送了祝福,我们轻言细语,怀着真挚的心情又重复了平淡的话语——希望你越来越好,他说,希望你也是。
 
明天会好吗?
 
夜里的寒冷再次蜷缩了我的躯体和希望。我不奢求安利先生以后能带我荣华富贵,只求有一个温暖的房间,我能够摊开身体,自然的闭上双眼。
 
 
0 5
 
我以为只要把希望降到最低,便能够真的实现。谁都会祈祷未知的顺利,然后告诉自己,假如不顺利的话,那么只需要这一点就够了。
 
寒风依旧,两眼瞪儿亮。一样的冷,不一样的是可以通过想象明日的美好,让躯体多一点不在意。
 
然而卑微这个词就是无情的肆虐,甚至于让我感觉那天老天打败我的理由,都像是临时想出来的,我是万万没想到,和安利先生的聚会,失败的原因竟然是一个女人的脚臭!
 
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的阳光依旧温暖,带着安利先生的微笑,在国家大剧院的门口,我们和往来各地的安利大佬合照,他们带着和煦的笑容一一搂过我的肩膀,在镜头里比着胜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美好。更美好的是开大会的时候,平生仅见的大剧院,据说现场到了一千的安利人,他们在台上歌颂,颁奖,合照,每一个人的笑容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发自内心。
 
说实话,我是真的被感染了。领奖的嘉宾纷纷说着感人的致谢词,很容易把我这样的小年轻带进他们的情绪里,然后接二连三的大奖,足以让我死心塌地,就连安利先生都看出来,我心动了,叫得也越来越亲密。
 
你说是天意也好,人祸也罢,反正我身边的大姐毫无意料得脱下了鞋子,什么样的酸味才能让人醍醐灌顶?是统一老坛的盗版一统老坛已经腐坏了的酸菜,再加上发酵的豆豉一齐塞进了鼻孔里的芬芳??
 
哦,这美妙的感觉,让我立刻就想要尿尿。于是,我有了正当的理由,出大剧院的那一秒钟,我立刻就把安利先生删除了。没什么原因,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我相信所有的繁荣底下必定藏着肮脏的事实,这是我的存活法则。
 
逃离之后,觉着冬日还是好的,至少冷风能让人清醒,我的遗憾没有持续很久,就如同刚才的那股味道,没一会儿便消逝在空气里。
 
经过这事之后,身上的钱财已经接近于零,从而也使我下定了决心,哪怕是房地产销售我也要干!
 
之前不干销售,是觉着自己性格不合适,内向,不敢说话,也觉着那种忽然来的提成给不了我安全感。哪怕是今日,我也依然觉得如此,因为我总觉着,万一房地产不好做了,我要转行,我还能够剩下什么技能?
 
房东知道了我的情况,建议我去电子工厂,我以前去过富士康体验了两个月,简直不是人呆的,连说一句话都要打报告。更搞笑的是,没有生产的日子,首先要端坐八小时,期间不能交流,不能趴着,就那样干坐着,更为荒唐的是竟然还要军训!接受我们组长和线长的模拟阅兵,官僚主义到如此地步,让我厌倦了所有的工厂。
 
还有舍友推荐我去海鲜市场搬货,看看他的大体格,再看看我的小体格,我选择了放弃。
 
生活没有尽头,三位数的余额终有空瘪,人生暂到了无路的拐点,我是应该回头重走,还是翻墙冲过?
 
冲破它,听起来热血而向上,可是现实中没有BGM的预示,于一路走来,我只能看到我一点点的耗干自己,回过头去,至少排除了这个错误答案......
 
此刻,我知道为什么人们常常怀念年轻了。
 
如我当时那般,吃了再多的苦,挨了再多的冻,也有办法让我拿起电话向父母认怂哭诉。
 
我最终还是留在了帝都,哪怕是去干房地产销售,不就是要学习跟人好好交流,依葫芦画瓢我总该行吧?
 
于是我在人才市场里挑了一个我最顺眼的经理,正好他也顺眼了我,我带着行李,来到了五环边,星光影视基地二期(一期是大名鼎鼎录制星光大道的演播厅),至此,开始了卖写字楼的生涯。
 
这行内有句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每天拿着各路名单,有说是从别的楼盘那里搞来的,有的是公司找人从营业厅内部买来的,也有的还要花大价钱,找别墅区的物业公司换来的,总之,每天的新电话单就没断过。
 
一天,上班九小时。我的记录是可以打八百个电话,大多数的时候,我只能说出几个字,“喂,央视的写字楼投资吗?”那边一般都是直接挂断,或者遇上贫的聊上几句——
 
“哟,央视的跟我身份不搭,下次有故宫的位置再跟我打电话。”
 
“几个钱啊?”答告,“两三万一平,”那边说,“太低了,等涨了再说吧。”
 
“央视哪儿的?”答告,“挨着五环两三公里,”那边,“带条沟就说大海,鼓个包就吹傍着山,我问你央视的那裤衩啥时候搬到五环去了啊,别跟我瞎吹牛逼!”
 
不是我不顺利,是我们整个公司都不顺利。光总经理,就换了三个,当初带我来的那个,没一个月就被撤了……
 
弄得我们周末没客户,还得花钱找演员,用得最多的就是滴滴或者优步司机,十块钱订个单,车停外面正常计费,请他们进售楼部喝杯茶,十分钟搞定上级。
 
在这里,我还得由衷的感谢我前女友,在我没钱的时候时常接济我。还有一个是同事龙哥,人生苦短靠一点甜暖坚持,在那段最难熬的时间里,龙哥恐怕就是我的天使,他是新疆那边石油勘探队的工人,这次放了个长假,来北京这边自考一个本科,三个月的学习期觉得在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索性就来这里做个兼职。
 
龙哥对我有多好呢?每次到了饭点,大家要么是外卖,要么是出去吃,只有我走在项目周边逛逛,挺一下午回去买点馒头或者饼干吃完再回去。龙哥应该是知道了,从来都没说破,每次都是硬拉着我去吃饭,然后提前买单。请我吃的每顿饭我基本都记得,要么是两菜,要么是各种肉类,一共有一个月,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十顿。遇上周末放假,他出门有事,还会偷偷在我枕头底下放五十块。
 
之于友情,每每到此难免感怀落泪。人在逆境之时,苦和痛从来只能忍气吞声,唯有一点暖甜,让我无颜默泪。
 
所以,我发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龙哥吃饭,和还女友钱以及给她买礼物。
 
日子叠着日子,问题叠着问题。上帝送来一个好人,当然也会让我遇上一群操蛋的人,比如无所事事的主管,下了班就要喝酒,有一次喝多了被KTV的服务员打了,深更半夜回到宿舍撒酒疯,吵醒了我们所有人,也怪我不长眼,和他怼上了,两人也差点干了起来,完美的继承了北方人能干绝不BB的习惯。好在被龙哥拉开,把我带出去了。
 
我以为像这样节外生枝的上班问题,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后来这公司的老板刷新了我的三观,也让我下定了决心离开。
 
那天是端午,我记得很清楚。公司没发粽子,却在晚上九点发来了一场集合。
 
集合去哪?
 
所有的男同事打车去河北。
 
干嘛?
 
打群架。
 
我原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来北京好好上班的沉默青年,顺便好好改造自己,我知道我会碰到很多加班,迟到,被骂,甚至被欺辱,但是打架的事情我完全没有预料进来。
 
所以,刚一开始听到命令的时候,我是懵的,完完全全的懵。
 
卖房子为什么要打架?
 
老板打架跟下班的我有什么关系?
 
打架为什么还要去河北?
 
“不是,老板说一句他们怎么就收拾好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的同事如此团结的一面,也或许是卖不出房子,只能在这事上跟老板献殷勤。于是我带着怀疑的态度问了一句,“真的要去?”
 
“怕死你就别去。”这是东北爷们给我的回答。当场就把我噎住了,“没事,河北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我们就去撑个场子,到时候你站在后面就行。”
 
得,一正一反两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给堵死了。龙哥拍了拍我肩膀,小声说:“别被孤立了,放心没事的。”我忘了,他也是很有种的西北汉子……
 
至于为什么时隔四年,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是端午呢?因为那天上车的时候,我们几个一直都想找零钱给高速费,大概搜了半个小时,发现都没带钱包,直到到了高速路口,看到免费通行的时候,才如释重负,一齐喊道:“今天是端午啊,端午快乐!”
 
一点都不快乐……哪有打架能够快乐的?虽然后面也真的没打,或者说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打完了,警察也来了,我们这边几十人,那边也是几十人,带着荒唐的愤怒,在浓黑的夜色里对峙着。
 
我想他们应该也和我一样,充满了困惑,至于我为什么愤怒,更多的是在于堂堂北京,竟然会有这样的公司存在,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愤怒于凭什么我一个拿三千底薪的销售员,每天加班打电话出不来效果,还要陪老板做这些违法的事情?这就是他做生意的手段吗?凭打架抢项目吗?
 
尤其是听到老板说:“兄弟们,你们不需要动手,我已经和王总(公司两个老板,王总是另外一个大老板)商量好了,他等会儿会带四百个人来把这事平了,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动手。”
 
世间有几种人的话万万不能信,其中一种就如此时的老板,人都到了,双方都摆好架势了,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真有那么大本事,何必让我们从北京赶来?
 
我对眼前的这个胖子以及他的公司,印象落到了冰点。
 
由此,我想到了这几个月在星光影视基地的所见所闻,唱歌选秀节目,台上的歌手张嘴不出声,台下的观众收钱卖点掌声,被打点好的评委照着稿子有感情的念评语,心知肚明的选手在台上频频点头,冰冷的摄像机记录了这一切,却会在后期的处理下,显现出一片歌舞升平。
 
最后,在那微博之上,水军带头吵起了架,搅得互联网上一片热闹,只有资本家,操纵着这一切,说,“看,兄弟们,我又赚钱啦!”
 
光怪陆离的事见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大都市的繁华,熙熙攘攘不过一个利字而已,大家都在演戏,我做好我的角色就行,不过总会有人会入戏太深。
 
好在那天的结尾并没出什么大事,我们在凌晨回到了被窝。
 
0 6
 
经此一事,还是造成了不少后果,公司离职了一大批人,龙哥也被新疆的公司召回,我又成了孤单一人。
 
同时,还挑起了一位保定同事的戏瘾。
 
有一日公司聚会,保定先生带来了他的俩兄弟,在聚会外另开了一桌,晚上喝得很晚,半夜一直敲我这边的房门,我睡得迷糊,一直懒得起床,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受不了了,才披着衣服开了门。
 
保定先生进门就问:“为什么锁门?”
 
我说:“睡觉锁门不是正常的吗,你的房间在隔壁,我又没锁你的门。”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带我俩个兄弟过来,你不给我面子?”
 
“什么叫不给你面子,我们不过想睡个安稳觉,把我们这间房门锁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妈的你这么跟我大哥说话?”旁边他那胖子朋友接茬了。
 
“这么不讲理?”我反问。
 
“他妈的,信不信我弄死你?”胖子拉着另外一人,两人一齐站在我的面前,一同指着我的鼻子。
 
“不信。”
 
“你他妈的!”两人冲得又进了一些。保定先生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冲出门外,在他的床板底下找出一把扳手,砸到地上。
 
轰隆一声,声音很大。胖子又说:“深更半夜,我们三个把你在外面做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那就报警咯。”我拿出了电话,拨通了110,三遍无人接听,一切无望,继续盘道。估计那轰隆的一声把保定朋友的醉酒也砸醒了一些,“今天我两个哥们来,我进来就是想找两床被子给他们睡觉,我有什么错?”
 
“没错,但你住这,我也住这,大家都住了这么久,搬了那么多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谁多了一床被子?”
 
“他妈的,你再这种语气跟我大哥说话?”胖子是真把自己当成古惑仔了。保定先生也是真把自己当做大哥了,连外套都是披挂在身上,煞有一副老大模样。只是我来自农村,我妈撒泼能成泼妇,我爸斗狠也能成刁民,到了我这里,即便一对三,也知道认怂就会挨打。
 
“酒醒了吗?”我问。
 
“呵,我也没怎么醉。”保定先生笑了笑。
 
“那现在还找被子吗?”
 
“我们的事明天再说。”
 
我脑子很少灵光,只有求生的时候偶尔现一现,比如这次。
 
后来保定先生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专门跟我道了歉。保定先生也说不打不相识,在他看来,江湖中人,就是如此,顺便还想收我做小弟,让我跟着他去天津卖房子。
 
其实我一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觉着古惑仔很厉害,或者崇尚暴力解决问题,又或者说,凭什么认为黑社会最讲义气。
 
电影里,陈浩南为了兄弟砍遍一条街,现实里,哪个混黑的不是为了自己?
 
总有人以为打一场架就是义气。其实不如说,有钱人喜欢拿钱做事,喜欢打架的用打架做事,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义气,无非都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别人的问题罢了。
 
遇上钱搞不定的事,有钱的朋友会不见,遇上要钱的事,打架的朋友也会消失。
 
保定先生入戏太深,无时不想扮演着老大的角色,而我,在后来倒是真的去拍了一场戏,拍戏之前,我做了一件让我至今不敢回忆的事情。
 
0 7
 
时间从冬天到了夏天,我从第一家房地产跳槽到了第二家,可我依旧没有迎来我的春天,原以为以前的错是错在卖写字楼,到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属于一个没运气的人。
 
怎么说呢?
 
三十多度的太阳下,丰台区的一个十字路口中间,我每天都在那里发着传单,从早到晚,敲开窗户,鞠躬,送传单,每天都会流鼻血,到了下午四点,我会挑个阴凉的位置歇一会儿,仰头看着天空,期盼好运到来,在我手上买一套房子。
 
丰台区的老小区,六七层楼高的,我们每一个周末都会在上面插满传单,俗称“扫楼”。两腿发麻的时候,我会坐在长凳上,仰望天空,祈求有人找我问问买房的事情;遇上下雨不出来的日子,我每天凌晨五点起床,坐两个多小时的地铁,从五环外到三环里上班,然后打电话加班到九十点,十二点到家,凌晨一点睡觉,在闭眼之前,我许愿希望我的手机会有人回一条信息——明天去你那儿看看。
 
这样的愿望,从四环的住宅楼盘一直延续到了房山区的大学城公寓喽盘。我们没有成绩的一组,被发配边疆了。
 
那天天气很热,我的客户带着情人开宝马而来,他拿出了银行卡放在一边,接过了工作人员的签字笔,然后再要签字的一瞬间,刮了一下他情人的鼻子:“亲爱的,我还是觉着住宅比较好,这公寓有点小。”
 
于是,二十多岁的女孩撅了嘴巴,五十岁的男人开心了笑,只有我陷入了绝望。
 
也是在那一刻,我彻底死了干房地产的心。
 
0 8
 
同样觉得运气不好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甘肃和唐山同事。甘肃同事一米八五,经过社会摧残,一心只想找个富婆包养自己,每日照着镜子说:“我同学在酒吧,每天换女朋友,还能挣钱,我也想那样。”
 
“再帅一点就好了。”唐山先生揶揄着。
 
“想想现在吧,我们现在连吃馒头都快吃不起了。”这时我们已经离职半个多月,每日吃饭和找工作,既耗神又花钱,随便一动三人每天都要上百块,期间倒是找到过一个卖别墅的工作,但是人事觉着甘肃先生太木讷,同时还要自己租房,底薪虽然五千,可石景山的房租也不便宜,凑齐我们全身家当也不够一个月房租。
 
甘肃先生受了打击,同时也不再愿意跟着我们睡网吧,更加不愿意去睡贫民窟,但他身无分文,只能跟着我们,每餐还能分一个馒头。
 
贫民窟是我们自己的说法,那是北京农村里的老瓦房。大概在黑庄附近,连公交都只有两个车次,房租一个月两三百,里面有一张1.5*2M的床垫仍在地上当做床,而这个房间总共没有十平米,押一付一,四百多块吧。房东极为厚道,那时夜幕降临,扔了把钥匙就走了,连房租都说第二天再来收。
 
晚上,我们三人轮流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到了凌晨四五点,一想二商量,觉着怎么也不能把所有钱都拿来交房租,那样连出都出不去了,别谈找工作了。
 
于是,我们拿出二十块钱,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谢谢招待,连同钥匙一起放在房间里,然后溜之大吉。
 
没了住处,我们每晚都混迹在网吧,熬到后半夜再花几块钱开一两个小时,这样就算租了一晚沙发,网管一般也不会管这事。
 
前半夜呢?
 
我们蹲在马路边,看着寂寞的男人和浓妆的小姐嬉笑着拉拉扯扯,我们有时故意在小姐面前多走几次,享受异性的笑容,走得多了,她们也懒得搭理我们了。
 
没了消磨时间的法子,我们只好数着那些男人的时间,在同性的长处上获得优越,他们都很快,快到我怀疑这些女孩会陷入工伤。
 
上家公司的工资没发,每日做做兼职也就只能够点路费和吃饭,还经常会碰到临时取消,没有收入,我们很快到了绝路,这也是我们之前离职没有想到的。
 
辞职之前,唐山先生拉着我俩说:“我们本来在三环永安里上班,现在好了,被发配到六环外这个鸟不拉屎的破项目,连地铁都那么慢,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是觉着与其等死不如早点找活路,不想在这样混日子。”
 
“什么活路?”
 
“哪怕离职先去干兼职都行啊,多做点兼职,看看现在什么来钱快,信息多了自然能够找到门路。”
 
“我也觉着每天只是打打电话像浪费生命。”
 
“那就走吧。”
 
这一走,就走到了解放军总医院。在那里,我们救死扶伤,挽救了将死之人,代价就是抽出我们的新鲜血液,输入他们的血管里。
 
一般血贩子收血也得靠运气,比如我们运气就很不好,连续三天医院里面没人要血,不过我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血贩子见我们面生,怕我们‘不干净’,不是血液的不干净,卖血的流程和献血的流程几乎一样,都需要抽血检测,合格了才能进入血液中心。应该是怕我们是暗访记者什么的,虽说他们不是强迫的,但这总关乎社会的面子。
 
期间有一天,在陆军总医院,我们在三楼门口等待的时候,见到一个妈妈带着小女孩,还有一个卫兵,一起站在门外等待病历报告,病历的主人应该是个师长。因为唐山先生说这一层,基本都是将级军官,我也不知真假。
 
倒是小女孩说话很有意思,她没来由得忽然插着腰学起大人的模样,教导着门口的卫兵:“你要好好读书,知不知道,你就是因为不好好读书,所以才在这里站岗,你要一直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知道吗?”
 
唐山先生说:“这当官家的小孩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如果我以前好好读书,我也不至于来此吧?
 
其实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去过的地方,都是你自己曾经埋下的种子,命运安排你到这里,你要看到曾经的因和果,更要反思,吸取教训,以来改变接下来的人生。(原话记不得了,我理解的意思就是这样)
 
我那时就想,那女孩说的话,应该就是命运对我的提醒,如果不再漂泊,我应好好重整自己。可是,无论是顿悟还是领悟,眼前的难关依旧还是问题。
 
0 9
 
卖血不是一帆风顺,当血贩子在第三天敲定是在解放军总医院完成交易的时候,我们早已筋疲力竭。那天的天气很好,好像我不顺利的时候,老天总会给个好天气,我想这至少也算一点安慰,若是大雨天,未免让事情显得太过悲戚。
 
血贩子跟我们安排了一段台词,说我们是来跟亲戚献血,唐山先生是被输血者的侄子,我是唐山先生的同学,听闻被输血者出了车祸,侄子拉着同血型的我来帮忙救命。
 
这段戏是演给医生和保安听的,想来这事也合理,北京来来往往的病人那么多,这些知名的大医院,哪家不是人满为患?连挂个号都需要请号贩子,就别提这些金贵的血液了,供应不够,当然会催生血贩子这些偏门,明面上的台词不过是维持和谐的面子。
 
如果可以欺骗自己,我也宁愿说我是来救死扶伤,也不想说自己是被生活所迫。
 
在艳阳之下,我看见了那个和血贩聊得火热的老头,他脱光了上衣,在医院角落的大树底下,疯狂的喝着啤酒,还嚷嚷着明天再去献个100毫升,生活又有了着落。
 
或许他不是一个老头,只是被抽干了血液,也被抽干了的灵魂,见了他我才理解什么是皮包骨头,你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身上的青筋,搭着他的骨头,然后被干巴巴的白色皮肤包裹着。他癫狂的样子像极了看见死亡的老人,装着豁达与嘶吼的妥协。
 
血贩子是年轻人,有的比我还年轻。唐山先生不愧是老江湖,一会儿就打听出来400CC他们能抽成400,对半的买卖,很有搞头,可惜,他们那个圈子只收东北人。
 
我笑了笑,明白我和唐山先生也终究不是一路人,他是被家里逼着要结婚的赶路人,我是寻找人生意义的苦行僧。命运让我们相遇,我想应该是让我看清,不要让自己走岔了路。哪怕眼前,我和他的路重叠在了一起,需要共同走进献血室里的长廊。
 
和献血的流程一样,倒没有医生和保安问我们到底是谁。做过检查,他顺利的躺到了输血椅上。而我就麻烦一点,医生说我血液太粘稠,需要多喝一点水,再做做运动,不耐烦的样子,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要被淘汰掉了。或许是我当时要流眼泪了?我记不得了,反倒是我的眼睛很小,就算饱含泪水医生也看不见,所以我猜应该是我做来回跑路的样子很认真,感动了医生,让我完成了这次献血。
 
看着血袋被一点点被灌满,我和它一齐陷入了满足。
 
它的满足是源于我的血管,将被输入他人的血管里,重新生活。
 
我的满足是源于终于能够有些期望,四百块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不至于让我们今晚连饭都没得吃,或许还应该吃顿好的,因为明天还是我的生日,虽然没人记得,但我想自己不该忘了来处。
 
没了来处的灵魂,肯定会迷失在本不明朗的道路中。
 
10
 
那天结束,甘肃先生离开了我们,他终于有了钱,不需要再靠我们的接济,我觉着应该是我女朋友的接济,因为这么多天,几乎钱都是我找我前女友借的。甘肃先生受不了我眼神里的拷问,还了我们三百,便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了,我应该为他庆幸,至少没有经历后来的事情。
 
也是我要讲的最后一件事,当群演拍戏。
 
一千一百块钱,我和唐山先生可以租个单间了,七百块,押一付一,有空调,有床,有热水。我们先付一半,剩下的一半,想着做完群演再付,房东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不得不说,在这事上,我还算得上能一直碰到好人。
 
群演的活儿是唐山先生找的,去河北张家界的一个影视基地,三天工资两百一,包吃住和接送。见过人,事还算靠谱,觉着先把房租付了,这算是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于是便答应了。
 
开始一切都是顺利的,唯一不快是在酷热的夏天,我们首先在八一电影厂附近等了一晚上,只能在大巴上对付一宿。问是什么原因,群头说等八一的人集合完毕了再一起出发,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五点,司机倒是聪明,直接溜得没影没踪,想他在附近应该是有住处的,不需要和我们一起在这喂蚊子。
 
从北京到河北的影视基地,大巴将近开了五个小时。
 
因为基地是在山上,光那崎岖的山路就开了一个多小时。那部戏的名称叫《第四道封锁线》保剑锋主演的,原以为还能看见明星,没想到连个正导演都看不到,演完国军又有八路,当时我就在想,难道观众不会发现山上和山下都是一波人吗?想来谁也不会猜到,姬无命可以自己杀自己,而我们是一群人自己打自己。
 
不过轮不到观众去发现,因为这戏根本就没上映。
 
拍戏的过程无非就那么几种,我倒是乐得轻松,永远冲在最后后面,无论是作为国军还是共军,我都发挥了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的善良品质,听闻枪声就倒下,省得难为剪辑师。倒是有人真信了别人的奋斗故事,一股脑儿的冲在前面,疯狂的冲锋,然后被执行导演在喇叭里面狂骂:“这是谁带来的傻逼,一枪不发冲进别人阵地里?”
 
然后那人鞠躬道歉,第二次action的时候,在枪没响的时候又冲到第一,把执行导演气得当场要打他。
 
那人说:“导演,你相信我,我真的能演好。”
 
导演直接开骂,“谁是这个傻逼的头,把他撤下去,这场不准参演!”
 
没什么礼貌道德,原话就是如此,都说疯子和天才只有一线之差,可是俗人里谁又真的愿意去理解疯子呢?
 
他们只对逼人成疯感兴趣,比如,三天我们这些群演只睡了五个小时。
 
得知第三天还要拍一个大夜戏到凌晨的时候,我们崩溃了。执行导演说:“我给你们每人加十块的工资!”
 
没人搭理他,接着他又说:“你们要想出名,就得能吃得起苦。”
 
听听,这是得有多大心才能说的出来的话。
 
于是我报了警,他们揍了人。
 
我报警是应我们这组人的要求,大家都崩溃了,严重的睡眠不足,让我们几乎倒地就能睡过去。他们揍人,应该是给下马威让我们看,因为那件事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打饭的时候急了点,然后就被两个彪形大汉拿着铁勺揍了十分钟。
 
没人帮他,犹如大家都只是远离我们,更像那时导演在骂那个人是傻逼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为他解释他想要演戏的疯狂。
 
大家都是在各扫门前雪,原因无他,被剥夺了尊严之后,人类只剩下躯壳。或者说,我们真的能放下所有去帮他吗?他不过是挨顿打而已,谁叫他不长眼;帮了他之后,自己脱离了这个群体,还会有饭吃吗;非亲非故的帮忙,会得到回报吗;以己之身,替人挨打,谁会出头呢?
 
后来,那小孩哭着求饶,我们在警笛之中,被送下了山,下去之前,老板说我们的工资没了。
 
深夜十一点,三十多人坐在宾馆,打爆了市长热线,接电女孩说讨薪的问题应该找劳动局,不该找市长,我说半夜十一点去哪儿找劳动局呢?她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说:“三十多个人把那孙子打一顿闹大一点行吗?”
 
“不劝你这样做,但你这样做了,我们会报警处理。”
 
“所以我来找市长帮忙了啊!”
 
“告诉你了啊,劳务纠纷找劳动局。”
 
“十一点到哪找劳动局?”
 
“那你说怎么办?”
 
事情又回到了起点,好像事情总是很容易回到起点,就好比我来到北京,是想努力奋斗,是想寻找梦想,是想提升自己,可是我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到底是什么让我一直在原地兜兜转转呢?
 
是我想要的太多吗?可我也不过是想好好活着。是我做得太少吗?我去了几家房地产公司,每一家都给我提前转正,这应该算承认我的工作态度了吧。是我还不够好吗?
 
也许是我太天真吧,天真在于以为白手起家是一句仅需要奋斗的话,所以我来了北京;也在于我夸大了我个人的努力,以为改变阶层是一朝一夕之事,而现实可能需要两三代人接连的努力;更在于我总是很烂漫,以为道理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11
 
打断我思考的是我们内部吵架了。
 
河北的汉子和北京的爷们杠了起来,说,“看看这就是你们北京人,把我拉到这破地方,连工钱都不给,以后大家伙儿都记住了,千万别跟北京人打交道。”
 
北京的小孩,脾气特爷们,扔了手中的易拉罐就开始干起来。
 
地域黑这事其实是底层的生存法则,底层人看不出谁好谁坏,只能以一个笼统的地域特征来判断孰是孰非。生气是一个不过脑子的事情,让一个本没有怎么接受教育的人生气,他能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好在,在以工资为前提的条件下,内讧是一件很容易判断的坏事,于是大家就把他们拦了下来。
 
我和唐山先生出了主意,这深更半夜只能找警察。正好街不远就有一个派出所,拿定了主意,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了过去,民警们当然不管,我们不是没有法律的国家,不在他们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他们也没有权限。只是我们是无鞋的暴民,工资是维护我们人性的皮囊,民警们很头疼,我们也很委屈。
 
事情往往不是谁对谁错,而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都对的人。各执一词便只能就地画圆,怪不得我们国家爱好太极,一切的矛盾都可以在太极图中解释。黑与白,融汇在一起,黑中有一点白,白中透着一点黑,互相对视,祈祷时间拉扯空间,以得最后的圆满。
 
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只有野蛮的手法,拿出手机对着民警,我说,“从小到大,电视上说有困难找警察,现在我们有困难,我们就要找你。”警察叔叔说,“哪个电视这么说的?”我反问,“哪个电视台的广告不是这么说的?”
 
见对着镜头,警察们也不想丢了形象,收拾好衣帽,严肃的告诉我,“你们这事只能找劳动局。”这时不知是哪位嚷了一句,“他们还扣了我们身份证!”听到这话,警察叔叔们说,“这事该我们管,走,上车!”我说,“就两步路还要开车?”他说,“你不懂。”红蓝交替的鸣笛,终于带来了属于我们的正义。油头肥耳的老板还在大排档吹着牛逼,说认识谁谁谁,要不是这帮孙子年纪小,早喊一帮人收拾他们了。
 
然后警察站在了他的面前,他默然不语。
 
当然,奸商之所以被称为奸商,是人们痛恨于他们的无孔不入。在警察离开之后,他立刻挑出了我们的毛病,说我们提前下的山,有人偷了拍戏的木抢,一根一千,八根八千,平摊到我们头上之后,每人应发工资100元。
 
有人不服,有人沉默,但大多数都没了精力。一百二百,争得无非是个理,下山之前我们明明当着负责人的面点好了数,这时人家反口不认,谁又愿意继续争执下去呢?
 
恶虎从来只怕群狼,不怕群羊,一百块就是让我们这些本已团结的群狼显现了原形,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利益睚眦必报,有人得过且过,何必再惹是非,本来是光明正大挣来的二百一,一下子就成了施舍的一百元。
 
唯一不变的是,顶到我心里的那根针,它让我愤怒且狂躁,一百块到手之后,我提议再团结一次,人群之中立刻就有人笑骂,“刚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话,要不是我出面,连这一百块都要不来,你就知足吧!”
 
他笑得很得意,即便大巴里一片漆黑,我依然能够清晰的感受他的得意。我也笑了,随意的睡了过去,于不久后的日子,离开了北京。
 
忽然想听一首歌曲,能够让我在动感的节奏下摇晃肢体,可我从未去过酒吧,于是我常常躲起来,关着灯和窗,一个人肆意吼着歌词,在花洒的莲蓬下闭上了双眼,在漆黑的回忆里幻想曾经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然后我回到了小时候,在添油加醋的记忆里温暖了一切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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